相士
先父有段时间颇好风水之学,曾跟一地理先生遍走周遭,寻宝地以荫庇子孙。有一回行山回来,闲着无事,地理先生就给我们相面,有几句相我的话记得特别深刻:这孩子性烈如火,暴若雷公,要多加管教。
几个孩子中先父对我尤为严苛,我怀疑是受了地理先生的影响。现在我温顺如羊,可见地理先生相的并不准,但他主业是看风水的,也情有可原。
看风水相人面都需要时间验证,有时还会很长,所以相士大可以天花乱坠,信马由缰,骗顿酒饭吃喝。英布少时,有相士给他看相,说:“当刑而王。”这话除了说的人,谁都不会相信。等他到了壮年,果然因犯法而被在脸上刺字,他记忆好,还记得小时候相士的话,“布欣然笑曰,人相我当刑而王,几是乎?”他笑,别人也笑,前者或者阿Q,后者也许看客。至于那个相士,谁知道他又在忽悠谁呢。
刘邦在泗水亭上班,他老婆带俩孩子在田里拨草,一老头经过也想分享她们的工作餐,顺便给吕后和孩子算命,这样也不算白吃了。相吕后:“夫人天下贵人。”相孝惠:“夫人所以贵者,乃此男也。”刘邦翘工早退,也来凑热闹,老头说:“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,君相贵不可言。”老头虽然吃了人家的嘴软,但说话是不用负责任的。相士嘛,做的就是无本生意,一张嘴,灵验不灵验,时间的长河会给出答案。
吕公倒是例外,一见刘邦,眼睛就挪不开了。话虽说的不痛不痒,什么“臣少好相人,相人多矣,无如季相……”,但下的本钱就大了,直接把白富美的女儿嫁给了老男人刘邦。这个故事可不可信且不管,倘若是真的,那吕公对自己的相面专业水平还是信心十足,绝不是混吃混喝的。
人们常说“相由心生”,通过言谈举止气质习惯大概能了解一个的性格命运,但仅从面相就能看过去将来,听起来都觉得有点扯。这完全和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不相符。《史记》有关相士内容的不少,而且都很准,推究其原因,窃以为一是跟秦汉以来儒学凋敝,黄老之学大兴有关。黄老学说的一个特点就是玄,典型的唯心主义,喜欢三岁定八十的静止观;二是被相之人,非富则贵,这些都有天定,是天意,加以相士之说,就等于有了一层和普通老百姓不同的光环,就像谁谁谁出生满室红光,满地异香一样;三是太史公喜欢这样的笔法,子不曰怪力乱神,他是圣人,自然不说,但挡不住我们普通人爱看爱听,太史公写《史记》的目的也很明确,并不是为帝王将相作谱,他写的列传,摆明是给老百姓看到的,不这样写,会失去多少读着啊。
相士是门古老的职业,现在在某些街角小巷、公园旮瘩,常常也能遇到。相面有很强的心理暗示,刘邦、英布、韩信等都被强烈影响过。所以当那个站在街角的相士对你说先生骨骼清奇或印堂发亮时,你还是对未知保持敬畏之心为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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